張洋平帶著訝異和不可逆轉的惋惜看了一眼韓書綱，淡淡地說道：“太遲了。”

說完，沒給韓書綱留有任何反應的時間，便和同事走出了拘留室，隨著拘留室的大門“哢”地被重新鎖上的聲響，韓書綱這才回過了神來。

他呆呆地望著閉緊的不透一點光的大門，無力地癱坐回了那張狹窄的小床上，緊緊地皺起了眉頭。

原來張洋平真的沒有騙他，剛才的審訊不是唬他的，真的是在給他機會，而他錯過了，錯過了坦白從寬的機會。

韓書綱使勁地幹搓著自己的臉，本來油亮整齊的頭發此時也已淩亂不堪，他甚至沒有精力再去琢磨為什麽反貪局會有證據了，此刻，他心裏有的只是無邊的絕望。

一切都太遲了，他的事業他的人生到此為止了，在沒有人看見的空間裏，在面對自己一個人的時候，兩行清淚順著韓書綱的臉頰緩緩流下。

這幾十年來他取得的成績，他給韓家帶來的榮耀，他的自尊他的驕傲，他所有的所有都將成為過去，想到自己即將要面臨的牢獄之災，韓書綱再堅強也開始心悸起來。

這次事件涉及的金額有多大他心裏很清楚，反貪局掌握了證據不說，他又錯過了坦白從寬的機會，那將意味著牢房很可能成為他終身的歸宿。

再想想自己的家，自己的妻子和女兒，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，眼淚一行又一行，他的臉上再也沒有了光彩，就算剛才面對審訊時他還不可一世，現在也已如日暮西山，表情凝重而蒼老。

韓英英此時已經回到家中，韓母出去找人還沒回來，不過反貪局的人已經來了。

韓英英認得他們的制服，見到他們她又想起了剛才林高兵說話話，心裏忽的一沈，她預感到他們再次上門來不是好事。

明知道家裏除了她沒有別人了，韓英英在開門的那一剎那還是下意識地回頭往屋裏看了一眼，好像父母還在家裏一樣。

反貪局的人不管家裏有沒有人，只簡單明了地將韓書綱的事告知給韓英英之後就冰冷地離開了。

在這之前韓英英心裏明明做好了準備，可母親出去找人還沒又回來，在這種情況下她再有準備也是抱有一絲希望的，剛才，那幾個人的幾句話徹底撕碎了她的希望。

韓英英無力地倚在門後一動不動，像是變成了雕塑一般，她呆呆地看著家裏的一切，看似什麽都沒有變，其實什麽都變了，這個地方以後還能稱為家嗎？

過了許久，外出找了一圈人的韓母如喪家之犬一般的回來了，她沮喪地嘆著氣，拿出鑰匙的手都覺得發軟。

“嗯？”韓母皺了下眉頭，門怎麽推不動呢？她心煩意亂，恍然間以為是鑰匙壞了，拔出鑰匙拿著袖子又擦又抹，又用嘴好一個吹，再去開門還是發現門推不動。

這可就怪了，韓母煩躁到了極點，人要是不順了，真是喝涼水都塞牙，多少年了這門都好好的，怎麽就今天壞了呢。

開了兩次門沒開開的韓母失去了耐性，心道反正門壞了，索性撞吧，想完她後退了兩步，一個箭步沖了過去，還沒撞到門就開了，已經做好準備的她來不及抽身，一頭栽進了家裏。

“韓英英你幹什麽？！”韓母本來就一肚子火沒處發，知道是韓英英在堵著門一下子惱了。

韓英英罕見地沒有跟她犟嘴，也沒有嬉皮笑臉，仍舊木頭人似的站在門後，那臉色不比她媽好看多少。

韓母瞅了她一眼，一句話不說算是無聲的抗議嗎？從來不舍得呵斥女兒的韓母見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，火氣一浪高過一浪。

“一邊子去。”韓母大吼一聲，哼哧哼哧地坐到了沙發上，這一圈都下來她別提多丟臉多慪氣了，可就這樣也沒找上人，想想韓書綱還在被拘留著，韓母這眼淚吧嗒吧嗒滴個不停。

韓英英心裏堵得緊，本就不知道怎麽開口跟韓母說韓書綱的事，這下又見了她的眼淚，她更不知道該怎麽說了，母女倆就一直沈默著。

韓母在沙發上無聲地落淚，韓英英在門後楞楞地站著傷神。

“英子，不如你去找找少峰吧。”許久韓母帶著濃重的鼻音開了口，她沒臉去，說這話是想讓韓英英去，她能找的人都找了，已經走投無路了。

如果說去林高兵家的結果出乎了她的意料，那去自己妹妹家的結果就是讓她心寒。

如今有能耐幫他們家的只有陸家了，陸少峰和那個張洋平好得跟什麽似的，他出面一定能把韓書綱保出來，並且，她相信只要英英好好跟他說說，看在一起長大的情分上他不會坐視不理的。

“英子，你別楞著了，趕緊去找少峰去。”韓母拿起紙巾醒了把鼻子，接著站起來走到門後，放低了聲音說道：“少峰那孩子我知道，他心軟，你去求求他，他會幫你的。”

陸少峰怎麽說也是在她眼皮底下長大的，她了解他，這種事他一定會幫忙的，只是她沒臉踏上陸家的門，她心虛。

韓英英木木地聽著母親的話，苦澀地一笑，微張開嘴，卻說不出話。

韓母只當她跟自己一樣覺得心虛，於是寬慰她道：“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，你沒做什麽對不起他的事，他生病也不是你害的，他不喜歡你，還不興你找個對象？再怎麽說你們倆也是朋友，這從小到大”

“媽，沒用了。”韓英英鼓足勇氣艱難地說了這幾個字之後，啞然哭了起來。

“什麽就沒用了，你都不去你就說沒用了，少峰會幫你的，一定會的，張洋平”韓母嗅到了一絲絕望的意味，她似乎知道韓英英說得不是那個意思，於是她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，直到再也出不了聲。

韓英英的眼淚勾起了韓母本就沒有退下去的淚水，她哭著往外推韓英英，“你趕緊去，你別在家裏，別在家裏”在家裏有種等死的窒息感，讓她覺得恐懼。

“反貪局的人剛才來了，證據確鑿，我爸要被起訴了。”韓英英紅著眼睛看著韓母，字字錐心地開了口。

韓英英的話剛落音，韓母就再也控制不住，捂著臉放肆地大聲哭了起來，為什麽結果會是這樣？什麽預兆都沒有，沒有一點防備，為何就要面的這麽不可逆轉的悲慘結局？

韓母知道韓書綱做事激進，總是不顧後果，可她以為的不顧後果不過是多得罪了幾個人而已，所以對他平時的行為睜一眼閉一眼。

她萬萬沒想到不顧後果的代價是如此的慘重，韓書綱是個久經職場的成年人，韓母更一直認為他即使有些不可一世也是懂得分寸的，即使升職的手段不光彩，事情也會慢慢地回到他的掌控中。

那麽事到如今，該怪誰呢？是怪韓書綱太冒險還是怪她沒有當好這個賢內助？韓母越想哭得越厲害。

那哭聲隨著韓母的思緒越來越淒厲，韓英英的心也跟著越來越痛，放眼望去沒有一點希望的感覺真是比死還難受。

她走上前，輕輕地將韓母擁進懷裏，韓母緊緊地抱住韓英英同樣顫抖著的身子，那是她生命最後的稻草。

這麽多年來韓英英第一次覺得母親老了，站不穩了，她是那麽的脆弱，需要依靠女兒了。

“英子，為什麽偏偏是你爸出事？！為什麽？！”韓母哭喊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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